庙堂骤然静了一瞬,顾含春又咳了几声,拄着长剑走到左侧棺材前,颇为费力地抬起剑顶在棺材板上重重怼了一下。
轰!——
一声木板坠地扑了满面灰尘。
几乎也就是同时,顾含春身子一软,冷不丁往前扑了一下,传雪不请自“收”,凌空两个扑腾,几下蹿进袖口爬上他脊背,才勉强让他稳住了身形。
“都说了不可强行使剑!你这呆子怎么不听?!”传雪怒其不争顺带着私仇公报地在他后脑勺儿上弹了个脑瓜崩,这《训子传》正作到一半,长骨目光朝身后一瞥,那嗓门儿直直往天上蹿去“我滴天爷!非礼勿视!!!”
那棺材里竟然衣衫不整地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是活的,是个和尚。
女人是死的,是樽木雕。
传雪“……”
顾含春“……”
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欲要修禅,必先破戒”?
撞破他人好事,两人一剑一木雕俱是一愣。
倒是那棺材里的和尚不尴不尬四面仰天地朝顾含春一笑“多谢施主出手相救。”
见顾含春面色古怪,有些后知后觉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副什么模样,便自觉道来缘故“贫僧本是途径永安县化缘的一山野小僧,不曾想今夜来此庙中借宿时被人打晕,醒来便在这木棺里了。”
顾含春凝着眼神在他脸上瞧了片刻,不置可否,只是问了句“那你为何不出声呼救?”
和尚面带微笑“施主方才掀——救贫僧时贫僧刚刚醒来,还有些迷惘。”他约莫是觉得“掀棺板”这事儿听上去着实有些粗俗且略带一丁点儿的诡异,便换了个文雅点的说法。
传雪对这文绉绉、假正经的秃驴一派丝毫没有好感,在一旁见缝插针地在传音道“莫要信他,这一看就是个见色起意的淫僧!”
顾含春垂眸思忖了片刻,又看向和尚,面色稍霁“既然是这样师傅便快快起身吧。”
若是他不提,这和尚看上去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架势。
哪成想那和尚又是勾唇一笑,神情坦荡“只是贫僧适才醒来时发现这贼人把贫僧的外裤也拿去了。”
传雪斩钉截铁“就是个淫僧没跑了!”
顾含春没想到这秃驴看着年纪轻轻却实在是脸皮厚的光明磊落,脑海中不由闪出一个面孔,他冷冷地蹙了下眉,把烛台递过去给他照明“师傅莫要在意,还是先起身吧。”
这烛台刚凑过去,烛光颤颤巍巍地打出了和尚细致锐利的眉目,眉心缀着一颗沉红的守宫砂,眼角似笑非笑地向上挑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珠映入两点烛火,目光却静得出奇。
这幅尊荣与神情,若是以一个和尚的面貌来看,实在是妖得离奇,邪得古怪。
“我怎么觉得……”传雪呆了好一会儿,心里咯噔一跳,急急忙忙传音给他“这小秃驴的模样与那大秃驴有几分肖似?”
顾含春刚看到他面目时也怔愣了一下,语气带着丝烦闷地回了四个字“不会是他。”
传雪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扣屎盆子的功夫出神入化“确实,细看也就眉宇有三四分相似,你说会不会是那妖僧留下来的孽种?”
顾含春“……”
和尚在火光中透过兜帽下的阴影依稀和他虚空对视了一眼,“只是贫僧在这棺材里昏久了,腿脚略感麻木,不知施主能否拉贫僧一把?”
这死秃驴要求真他娘多啊!
顾含春向来对这些假慈悲的和尚没得一丝好印象,此时面上微微带笑,心中却直接问候到了他祖师爷府上“当然。”
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止住颤,朝他伸了过去。
和尚垂眸扫了眼面前探来瘦长的手,静了片刻,在顾含春不耐烦地要缩回去时,冷不丁把手搭了上去,握在他腕间。
和尚的手薄瘦且长,却不似他想象中的彻骨的冷。
顾含春眉心直接拧成一团,难道说这和尚真是被拐来,并非邪祟?可这庙门前并没有鞋印又是为何?
右手猛地使力将人拉起身,骨结处又是针扎似的一阵疼。
动作间,顾含春头上的兜帽落了下去,蓑衣下的男人英挺漂亮的眉骨沾上凝成结痂的血痕,压在眼下画了两抹阴影,面容惨白,整个人毫无血色,独独左边那半张脸,从眉梢到唇角,三道狰狞见骨的血痕几乎毁了半张脸,溃成黑红的烂伤留在脸上。
和尚踩着木雕站起身,身量竟是出奇的高,微垂着脑袋在顾含春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视线未多做停留,只是短暂的在那溃烂上略扫而过,便踏了出来,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扫到了一般。
好在这淫僧身上的僧袍宽大,恰如其分地遮住了不着寸缕的下身,身形板正地仿佛凭空拔地而起的一杆绿竹,素色僧袍挂在竹竿上,下摆轻轻扫地荡起,却像是踏步云际,无尘无埃,气质拿捏了个十成十。
可这丝毫不影响传雪和顾含春对他的印象。
“妖僧!”传雪笃定道。
“妖僧”从棺材里跨出来,掌心合十念了句佛号,“贫僧谢尘,无父无母,山野游僧,今年二十有六,不曾婚娶。”
这一通生平介绍,详细地就差下一句开口便是生辰八字了。
顾含春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我说……”传雪咂摸出点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这是说媒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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