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铺子,烟火缭绕,汤香扑鼻。
将离搁下筷子,唤来张鸭子,“小二,搭把手……”
“来了来了!”说着,张鸭子扶着将离往铺子后去了。
铺子前七嘴八舌,聊得正热。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布条头箍男子抱怨了一声。
“再等等吧,我听说离我们这最近的海塘已经解封了,看来这黎桑的兵离襄域应该也不远了。”草鞋汉抬头看了看天,眼中透着几分期盼。
独眼小哥面色涨得通红:“黎桑的兵?呵呵!哪里是黎桑的兵!这天下都是漠沧的了!你们别听这个新主说要围剿风人,那都是假的!是做个咱们仇人看的!等他的龙座坐稳了,咱们仇族人的日子就到头了!”
“你这该死的瞎子!你可别乱说!这新主的身世有来头,说是当年沐禾——”一过路的短须大伯信手扯来一张凳子坐下来掰扯。
不料,刚说几句,便被独眼小哥一胳膊撞开:“去去去!少拿上面的那套说辞来说事!”
“哎哎哎哎哎——”被那后生撞得猝不及防,还没坐热的板凳一偏,“噗通”一声,那大伯一屁股坐到了尘土里。“你你你——”
那独眼小哥单手撂起袍子,“噔”地一声操起一只腿狂妄地踩在板凳上,拄着的筷子在半空中游走了一圈,“咱们抛开别的不说,这个新主从小就在漠沧皇室养着,换而言之,那就是漠沧皇一手带起来的!如今他是回来了,那他也只是挂着咱们仇人的一张皮!这心呢?你,你,你们——你他娘的有几个人看得穿?啊?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个理!哼!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漠沧皇!今天他娘的谁要是敢在我面前拥护新政,谁娘的就是诚心跟我独眼王四过不去!”
那黑晶晶的单眼在桌围一扫,刚才发言的几位瞬间闭了嘴,就跟哑掉了似地。
“呵!”那短须老伯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冷唾一声后便气急败坏地走了。
桌缘上“啪”地一声溅出一片酒渍,独眼王四操下酒杯,舔了舔舌头,两眼醉醺醺的。
一个老叫花子跛着脚蹭到桌边,脸上先是一笑,然后唐突地鼓了个掌,一个“好”字差点跳出两排黄牙,他满脸谄媚地说:“这位大哥说得极对!这个新主呀说得隐晦一点就是继承大统,说得明白一点他呀就是窃国!嘿嘿就一窃国贼!”
此时,上空忽然传来一片沉闷的声音。
“敢问,如今黎桑当政者谁?”
气氛死寂了约莫有两个刹那,桌围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向井底之蛙发出了粗鄙的笑声,就像闷雷炸响。
唯有草鞋汉抬起头朝她看了看,神态平静:“姑娘不是境内人吧!这新主,哦!也就是你说的当政者,唤作漠沧无痕!”
“漠沧无痕!”
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砸入了她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湖。
满座嘲讽她听不见,唇齿略微颤抖地问出:“可是那敌国的太子,漠沧无痕?”
被那震惊的声音一吓,王四睁着独眼看向井底之蛙时,发现那原本好看的模子瞬间血色无,阴冷一片连一片,两个眼睛是黑的,看不到一点儿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口中的漠沧无痕杀了她家呢!
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巴掌将酒桌拍得响亮,“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人家一外境来的姑娘都比你们这群看不清世道的人觉悟高!”
“白饵。”
身后,将离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死锁着唇冷漠地转了身,朝原来的位子走去,两个手心攥得紧紧的。
“叫花子,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嘿嘿,俺说这个新主呀……”
“对对对!窃国贼!窃国贼!说得很好!来,赏你杯酒吃!”
“叩谢大哥嘞!叩谢大哥嘞!您呀就是俺的大哥!嘿嘿嘿……”
二人面前,几缕白色的热气直直地升上半空,晕开一片寂寥。
将离抬起头缓缓看向身侧,嘴角划开一抹温和的笑,“白饵,面快凉了,快吃吧。”
她拾起筷子,埋着头,没有说话。
路边时不时有车马经过,托来一阵瑟瑟的寒风。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新主的事。”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举着筷子正拉扯着嘴里的面,他突然一顿,将面从中咬断,不解地看了看她,咀嚼着说:“白饵,你说什么……”
“当今黎桑的君主是漠沧无痕这件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