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要记得,你父皇始终对你寄予厚望,他真正的初衷便是由你来继承大统!殿下理当时刻记住,自己是我黎桑皇族的九皇子!”忠暨侯眼神不动一下。
西门吞雪没再看他一眼,冷嗤道:“这恐怕不是他的初衷吧!”
一语落,掷地有声!
忠暨侯瞳孔当即一缩,恰好被他盯得死死的。
“而是侯爷你自己的宏图!!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骥伏枥,仍志在千里!侯爷有兴复皇室、光耀黎桑的壮志自是不会为人不齿,可侯爷凭什么将这一切强加在我的身上!!”
风中,忠暨侯双目幽闭,昔日矍铄不见,俨然风中残烛。
西门吞雪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开眼时,声音融在风中,尤为低沉。
“侯爷始终心系整个黎桑皇室,理当知道,龙生九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它曾经的历史多么辉煌,从‘黑浮屠’开始,再到如今的廑王府,黎桑皇室既出了这样的人物,注定要遗臭万年,无论后继者如何努力,那个人所犯的罪孽,抹不去,也赎不尽!再美的锦绣河图,若有一处是败笔,那便是次品!只此一笔,昔日辉煌尽勾销!”
他轻叹一声,再次看向忠暨侯,语气缓和了许多,“上个月,狄大统领的小儿子因贪玩差点溺于河中,大儿子不学无术今已染上了风人的罂瘾,二儿子马上便要到入学的年纪,他尚有一家老小要顾,今夜之后,我便会遣散他。”
话及此处,他声音顿了一下,“我父皇以前犯的错,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所以,我希望,在侯爷这里,不要再为难狄大统领,这两年,他在我身边已是鞠躬尽瘁。够了。”
“殿下!”忠暨侯声音略带颤抖。
“侯爷既唤我一声殿下,那便请侯爷不要违背我的意思!”西门吞雪道,“以前皆因黎桑非靖暗中设计,才教你我及民间百姓对这位天子误会颇深,而今真相大白,足以证明,这位天子可担兴国大任!还请侯爷从今往后,放下那些偏见,让朝廷那几位,莫再与天子在朝堂上敌对了。花开哪有长久时,不过是一季赛一季的精彩,与其空守一池开败的残荷,倒不如作那岸上枝头绿叶,去衬红花,也算不辜负心中志气。”
“殿下!!”忠暨侯摇摇头,丝缕白发在空中翻飞,那一刻,素来不惊波澜的眼中,有着良多的不确信。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倘若他日这天下有变,再后悔,只恐-为时-已晚!”
“侯爷只管放心,今夜之后,不是结束,人间暗流之首--西门吞雪,会一直在!”
他满是笃定道罢,便转头吩咐韩扬他们准备驱马出城。
临行前,不忘回头冲那白发苍苍的老翁笑笑:
“暂借马车一用,您老身体既那么好,便自己徒步出城吧!”
……
马车渐渐驶出秦淮,西门吞雪仰起一对晴朗的眼眸,起手撩了撩轿檐上刚刚挂上去的一串风铃,眉间倏尔春山一笑:“韩扬,还剩多少个。”
韩扬一边策马,一边杵着脑袋想了想,蓦然回过头:“阁主,就已知的数目来看,今夜过后,还剩三十一个!”
悠悠风铃,一路轻响。
……
长欢宫。
“陛下!城外来报,西门吞雪已借忠暨侯之力逃出城去!”
“你说什么!”
耳边轰然一响,漠沧无痕满脸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色。
听此,白饵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转眼,那道震怒的眼神投射在她凄寒的脸上,如狼似虎!
“走到眼下这一步,你当如何?”
“臣妾有罪,任凭陛下处置。”
“处置?你想朕如何处置你?难道,你就那么恨朕,始终不愿向朕低头吗?”
白饵跪在他身下,不再说一句。
“朕再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丢下一句狠话,漠沧无痕终是拂袖而去。
天盛宫,风华殿。
“季太师这是为何?”
一登殿,便见季太师长跪殿中不起。
漠沧无痕旋即上前,将之搀扶起。
“微臣有三罪。”
“太师何罪之有。”
“疏于防备,引狼入室,让陛下处境堪危,致夜宴生变,此为一罪。
不识愚贤,不知赢玄房为暗流内线,此为一罪。
用人不善,致户部尚书庞盛指鹿为马一手遮天,此为一罪!”
季青云逐一陈述,当那一桩桩罪托出,不知教他含了多少愧疚。
漠沧无痕撑着龙椅坐了下来,眼神满是颓然,偌大的寰宇,真正有罪,不过是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