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每个人都热衷于挑选这个时间段给我打电话?
“妈。”我尽力藏起嗓音里的疲惫,在黑夜中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娇娇啊,你今天应该没生妈的气吧?”母亲的声音听上去不知为何有些寂寥,还带着些许的局促。
我笑道:“我为什么会对妈生气?”
“妈今天去出差了,都忘记早上要送你去开学典礼了。你说这么重要的时刻妈怎么就忘了呢?”母亲一拍脑袋,白炽灯刷白她的头发,“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同着参加开学典礼,妈一想到你穿着蓝白色校服,一个人站在红旗底下……妈就觉得对不起你。”
所以此刻她的语气都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我一下愣在了原地,甚至开始再三核对电话号码:“妈……”
“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嘴上从来不会抱怨妈一句,但妈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妈把那么多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却对亲生孩子疏忽至此?这是你曾经问过我的话,妈到现在都记得。”
“妈,我已经毕业了……”
而母亲现在提起的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她今晚究竟怎么了?
“你……不,你不是我的娇娇。我的娇娇才十七岁,什么毕业,你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把手机还给我的娇娇!”母亲的语气一下变得尖锐起来。
我揉着眉心,像被人从头到脚狠狠浇了一盆水下来,冷彻心扉:“妈,你想想,如果陈娇还在念高三的话,你此刻给她打电话她怎么会接?妈……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娇娇在念高三……她在学校、她没有手机……不对,娇娇明明已经放假了。不对、不对……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语气带上诱哄:“妈,我在呢,你别担心。你想见陈娇,我现在就过去好不好?”
我敏锐地听到母亲那头的背景音传来了汽车鸣笛声,紧接着是一句怒骂:“看不懂交通规则吗?红灯你过什么马路啊?!”
汽车呼啸而去,母亲却被吓得不轻,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断掉了,连自己身在何处瞬间都没了记忆。
阿尔兹海默症是最常见的一种老年痴呆,可我万万没有想过,它会那么快降临到母亲身上。
“妈。”我轻轻地落下一声,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只剩下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灭。
挣扎着下床跑出去时,我没想到会在门口看到楚庭。
他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长椅旁边紧邻着一盏昏暗的路灯,而高大的树影婆娑抖动。
烟头散落在他脚边,围成了一个小圆圈,似要给楚庭形成一个结界。
楚庭低垂着头,额前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的眼睛。
他身上难得没穿熨烫平整的西装,反而是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与黑裤子。可即使这样,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灰颓气质和他沾不上半点的边。
我扣下卫衣的帽子,想快步从他面前当隐形人走过,可受伤的脚踝到底没允许我那么潇洒利落。
几乎一挪动步子,楚庭就感觉到了我发出的动静,抬起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眸望向我。
他的眼神……让我感觉到莫名悲伤,我像是被一头受伤的小鹿用湿漉漉的眼眸深深凝视着,逐渐变得炽热的视线险些让我招架不住。
“你要去哪儿?”楚庭很快掐灭了指间的烟,站起身来,“你……好点了吗?”
联系不上我的这三天里,他不是没想过给我打电话,可我把他的微信和联系方式都一一拉黑了。
母亲突然掐断了电话,我没回答楚庭的问题,着急地给母亲回拨电话,可冰冷的机械女音却提醒我对方已经关机。
楚庭观察着我的神色,缄默着。他和夜色似融在了一块儿,我愈发揣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三分钟后,我坐上了楚庭商务车的副驾驶,默默地系好了安全带。狭小的车内空间弥漫上别扭又略带暧昧的气氛。
像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楚庭随意和我说着什么,他好像也看出了,此刻的我最害怕尴尬和沉默:“我还记得我在索马里听那些战地医生讲述过有关你的‘光辉过往’。他们说,你认识黑岩集团的老大lisa并不是出于机缘巧合,其实是早有蓄谋吧?”
“最让我佩服的是,你明明有晕动症,却能逼着自己把车技磨练到这种程度……所以,你最起码是个能让我输的心悦诚服的对手。”
“也是因为这个,我半路截胡了博睿集团的项目,你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胡来?”
楚庭露出淡淡的笑容:“sfia小姐觉得自己当时是在胡乱作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