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和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宿州河清郡以北黄岭郡,自古以来便是膏腴之地,百里沃野,药园药圃极多,当地百姓以此为业者甚众,所产数种名贵药草品质于大尧十六州内首屈一指,其中佼佼者更跻身为大尧皇家御用贡品,宿州世家豪阀更是竟相购入。
世世代代积累了相当财富的黄岭郡繁华盛况甲于宿州,其郡城在宿州百姓口中更有“小武杭”之称,其富庶也可见一斑,纵是受数年前那场饥荒影响,此间前来收购药材的行商还不及往年极盛时的七成,却依旧使得黄岭郡城内大小酒楼人满为患,连郡城附近客栈也多被行商队伍包下,挂出客满的招牌。
无奈之下许多并未寻见有空房客栈的行商只得在黄岭郡城外就近扎营,这些为收购药材随身携带大笔现银银票的客商,即便花大代价雇佣路护和镖局人马保镖,可每年总会有那么几队行商于往返途中不知所踪,其中不乏有雇佣了大批护卫的老字号商队,整队人马都在宿州境内杳无音讯,官府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案牍库内至今仍积压着十数宗悬案疑案的卷宗。
纵使年年有同行在黄岭郡内人间蒸发,大尧十六州的行商们仍前赴后继赶来,商贾逐利而行,可见一斑。
张八顺眯缝起眼睛,意图在尘土喧嚣的大道上看清此后二十里路程的走向,奈何大道是尽延绵不尽的行商队伍,马蹄和大车掀起的尘埃让这位伍和镖局镖头心里头有些焦躁,可又不好当着手下镖师和雇主的面显露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总不至于有人来劫镖,镖头且宽心些。”近旁的年轻镖师策马上前,“咱们这一路上但凡有贼寇盘踞的山头都绕开了去,虽说多走了百余里路程,可到底路上安生许多,更何况才出黄岭郡城二十余里,想来”
“干咱们这行当,哪儿能事事都想当然?”
相较起数年前与魏长磐初见时还算意气风发的汉子,如今两鬓白了大半又满面憔悴之色,对身旁这初出茅庐才跟着押第一次镖的镖师耐心解释道;“黄岭郡城是不远,可也绝不近,走出二十里地去来回就是四十里,遇上什么三长两短,即便能走脱人去请援兵,少说也得个把时辰耽搁在路上,到时也只能是做些收尸的活计。”
“谨小慎微,在你们年轻人看来确实是憋屈得紧,可到底把命攥在自个儿手心里,快意恩仇,在你们年轻人眼里是一等一的好汉作为,可痛痛快快地活着,说不准哪天也便痛痛快快得死了。”
年轻镖师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这位归老后又复出的张镖头,在眼下的伍和镖局内是头一等的老资历,然而当年在这宿州地界行镖时出了大差池导致那镖人手折损严重,他身为镖头难辞其咎归老,近来镖局人手奇缺,这才被重新召回镖局任职,初经手便是这般油水肥厚的母猪镖,还领着镖局内两队精悍人手,属实让伍和镖局内其余镖头眼红得紧。
脊背传来阵阵刺痛,在众镖师面前却不能伸手去锤,深知此行凶险的张八顺回望了眼马车后那帮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们,不由叹了口气。真当镖局将两队人手聚成一队,又配了这么些高头大马下来,当真是给你们这些小子逞威风用的?
这镖人手除他在内寥寥几人是老镖以外,其余尽是青镖壮镖,兴许在外行人看来煞有一番气势,可张八顺心知肚明,一趟镖内老镖青镖各占半壁江山才是最合理的搭配,不过伍和镖局内这会儿若有足够老镖役使,哪里用得着请他出山
在河清郡华府内栽了老大跟头的张八顺自出晋州起便滴酒不沾,除去这镖人马吃喝拉撒大事小事事必躬亲以外,这位镖头还忧心那帮青镖的小崽子后半夜挡不住睡意,几乎每个后半夜都陪着守夜的镖师一起挨到东方既白才敢回去歇息。
伍和镖局的镖旗萎靡不振地耷拉在旗杆上,一如伍和镖局而今的窘况。
打那以后宿州仿佛成了伍和镖局的凶地,近三年来足有六七镖人马在宿州境内被劫,光是镖局赔付给货主的款项就足有小十万两雪花纹银,几乎让整个伍和镖局过去六七年的往来奔走都成了无用功。
若仅是劫镖货物也就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籍伍和镖局在这行当内的信誉,不愁没有主顾上门。然而那些劫镖的宿州地头蛇似乎次次都是奔着将伍和镖局人马斩尽杀绝而去,以至于那六七镖人马,最终能全身而退回晋州并圆城的尚不足十之二三。
为此身为伍和镖局总镖头的宋彦超,也不是未曾请托宿州人脉彻查此事,毕竟伍和镖局交游甚广,之所以能经久不衰,靠的就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手笔,实打实的银子递出去不算,镖局内许多客卿镖头在入镖局前,在一州一郡之地报出名号来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两人积攒下来的香火情或许起不了什么效用,可大尧十六州尽是旧识故交,任谁想劫伍和镖局的镖,都得掂量掂量能否经得起伍和镖局和当地势力的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