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雄最近闲来无事。
东外城那边的课银,户房主事李墨林把得死死的,连户房税吏得钱儿八分的赏银都是在明处,每日课税的银子都入府库清帐,已经几年了,而这大多曾经是他杨伯雄的。
平时只穿了便服到各暗娼处转转,收几两花红。
平阳城娼家他说了算,但有多少娼家,杨伯雄心里也没数。
他知道凡事不能穷尽,那些有本事躲开他收银的,也必有自己的勾当。
除了自己在东外城开的富乐茶院,其它暗门有按月交几两、十几两的,也有按年交十几两的。
今年,一个月大约能收几百两。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子,杨伯雄都交给奚桃花保管。
他已习惯在平阳城呼风唤雨,城内外鸡零狗碎的案子也懒得过问。
他甚至觉得,他才是最不负世上走一回的人。
近来有些纳闷,怎么好几个月就不出个大案呢?
他这种人怕的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人与人之间不打、不争了,他刑捕司指挥收谁的银子去?
不出捞银子的事,便有了空闲。
回到奚桃花那里,白天在院儿里练练刀和暗器,晚上喝几杯酒,奚桃花屋里一宿,燕儿屋里一夜地住了几天。
这一日晚,他跟奚桃花说:“我这来回睡着多麻烦,在你这里丢了燕儿,去她那里丢了你。不就这么点儿事么,有何可遮掩回避的,让燕儿过来和咱睡一炕上如何?”
奚桃花道:“你若让她来,我便去她屋里住,往后端茶、铺被伺候你俩。”
杨伯雄:“何至于此哩。”
奚桃花:“你自顾取乐快活,也想想你走后,我与燕儿如何做主仆。”
杨伯雄:“那就算了,我随口一讲,没想那么多。”
每次把敛来的银子交于奚桃花,他心里都有个大概的数,并问一句“家里有多少”。本来他觉得奚桃花藏千八百两也正常,却发现奚桃花这些年真的并未匿他的银子。
想着,不让奚桃花再接济他弟弟,是不是有些过分。
便问:“你兄弟自娼门吃了教训,眼下境况如何?”
奚桃花:“爷有过话,妾不敢违。只派小翠送过一回五两银子。他种不了地,又有两个读私塾的儿子,日子可想而知。”
杨伯雄:“他若不是那张破嘴,何至于此。我便是给他置处院落都现成。可他那样,必为你我再生出事来。”
奚桃花:“他或许是变了。小翠说,自出事后,他把你给的几两银子买了纺车、棉花。把地佃出去,夫妻俩在家日夜地纺线,一年也能赚十来两,加上我给的,勉强也够用度。”奚桃花的声音里含着不忍与心疼。
杨伯雄:“这么说倒是真变了,他若真好好过日子,我便再帮他一把。”
奚桃花趴在他胸脯上,眼泪汪汪地说:“我从小和弟弟一起长大,家里人我就心疼他,你若看他还有救,就帮帮他,妾愿做牛马报答。”
杨伯雄看着貌美如花、楚楚可怜的二娘,心里软了一下,“他若愿意做事,我为他谋划一下。”
说完,捏了捏奚桃花的屁股,奚桃花咯咯笑起来。
杨伯雄在和义门外和汾河渡口之间,为奚桃源相中了一个破院落。
跟奚桃花说:“那纺车黑白摇也摇不出几个铜钱,我在和义门外给他盘一处客店,从进出城的过客身上收点银子,有我在,无人敢找麻烦,岂不省心省力。”
找人修缮了一下,房间重新布置,添齐了各类用具,新盖了砖门楼,粉了墙,做了块匾,上写‘喜来客店’,取客人自河西而来之意。
他花银子不心疼,却又无人敢赚他的,一里一外,旅店有模有样地建成了,一共用去了三十两银子。
终于,两家人在客店里碰了面,奚桃源夫妻喜得恨不能给杨伯雄磕头。
媳妇拉着奚桃源站到近前,抹着眼泪,“姐夫、姐姐大恩大德,我和桃源感激不尽。”说罢二人行礼。
奚桃花:“从今后你二人好好经理这家店,把我两个侄儿养大,莫再去那肮脏不净的地方。”
奚桃源作揖道:“姐夫、姐姐恩德,兄弟铭记在心,日后当结草衔环以报。”
杨伯雄有些不耐烦,“我们无需你报答,我会吩咐人照应这里,无人找你麻烦,你只需听你姐教导,正经过日子。也勿与人提起我们,后果你知道。”
奚桃源想起秋茗阁里杨伯杨的样子,心里打了个寒颤。
眼角看了看姐姐,他有些困惑,姐姐是如何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变成眼前这有情有意的模样。
道:“姐夫,有了先前一回,兄弟在他人前只当没有姐姐和姐夫。”
杨伯雄:“听说你的棉和纱都自东外城取送,有了这店,不必再做那辛苦营生。”
奚桃源:“姐夫,近一年纺纱、织布的人太多,不比开始,刚买了棉花,过几天纱便涨价。眼下纱涨不动了,倒是开棉纱店的红火了。”
杨伯雄又略坐了一会儿,便与奚桃花回去了。
留下奚桃源与媳妇欢欢喜喜地收拾。
奚桃源识文断字,又会算帐。媳妇勤快,家里又无欠债。开始住店的虽不多,但挣来一分算一分,不仅赚得多些,比没白没黑地纺纱也轻松多了。
杨伯雄和奚桃花回到家,燕儿和小翠沏茶过来。
奚桃花说出汗脸花了,让小翠去给她打水匀面。
燕儿站在杨伯雄身边给他扇扇子,杨伯雄回手一把揽过来抱坐到腿上,摸摸这儿,捏捏那儿。
这时老苗在门外喊:“老爷,有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