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年不愿为此事引单飞虎不满。
作为狱讼司日常的主事,单飞虎对他也很客气,一年宴请他两回。
况且,单飞虎就是真有罪过,他也不能拿人,魏主事与单飞虎交往甚密,平常单府中的案子魏主事几乎是有求必应。
王鹤年想,对韩高枝也得搪塞过去,派了一个差役拿腰牌去单府,传一、两个昨日与韩家冲突的人到衙门问话,并告知单飞虎,韩高枝已经到狱讼司递了状子告他。
韩高枝有秀才名分,又是大户,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
让人把他唤进来,“韩员外,已派人去单府传当事者,人还未带回来,本官还要审别的案。你先找个地方候着,要不先回府上,待问出了结果,自会传告于你。”
韩高枝作揖道:“小民的人被单飞虎打了,粮被他抢了,请老爷主公道,就在这衙门外等。”
说完出了衙门,车上取了板凳,在衙门口外坐着等,路过的人偶尔会停下脚步瞅瞅。
去单府的这个差役刚入行不久,心眼儿有些耿直,不善察言观色。
手里握着腰牌,到了单府门口,也不顾门子阻拦,咚咚闯了进去。
问:“单员外何在?”
肖正良正待要发作,见是个穿比甲、执腰牌的差役。
站在堂屋门口高声道:“差爷何事?请到厅堂来讲”,说完扭身回去了。
差役进门,见肖正良已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他,便又说:“单员外何在,有事相传。”
肖正良道:“找单老爷何事,跟我讲吧。”
差役道:“城南韩府向狱讼司递了状子,状告昨日单府的人打了他们的人,抢了他们的粮。狱讼史老爷传昨日当事者到衙门听问。”
肖正良身子正了正,惊讶道:“有这等事?我如何不知?你且候着,我去查问一下。”说完,丢下差役进里院去了。
正好单飞虎在家,听肖正良一讲,便道:“你干得好,让他等着吧。你先喝茶,歇够了去告诉他,昨日收粮的人都不在,往太原运粮去了,没二十天回不来。”
差役左等右等,看出单府的人根本没把他这公差放眼里,便对着院儿里几个短打扮的闲人高声道:“如此怠慢官府传讯,是何道理?”
院里那几个人虎视眈眈看着他不作声。
差役诈唬了几句,见人家还不理他,便对那几人道:“几位,单员外若在,我当面与他说。”
这时肖正良踱出来,“兄弟,这里是单府,无论单老爷在与不在,都不会见你。我们老爷只见你们刑房的老爷,无需我再多讲吧。”
差役:“狱讼史老爷所传如何回复?”
肖正良:“我方才询问过,府内无人知道昨日与人争斗,更不用说抢粮。”
差役:“昨日派出收粮的一伙现在何处,去把他们唤到跟前,问问便知。”
肖正良:“昨日收粮的人,今日一早都已离了平阳城,往返太原运粮,少说也得二十天。你回衙交差,等我们的人自太原回来,询问清楚,一刻不耽搁,即向狱讼史老爷禀告。”
差役无奈,返回向王鹤年如实禀报。
临近正午,衙门口周围没了阴凉,把门的衙役也躲到门洞里站着去了。
韩高枝的黑绸六瓣帽捂在头上有些冒汗。
正寻思是否要找个旅店,狱讼史派人来传。
到了堂上,王鹤年让他先回家,二十天后听传。
韩高枝叹了三叹,转身出衙门回家。
第二日,派出车队往城北收麦。吩咐自己的伙计们,“单飞虎六分八一斗,我们就六分九;他六分九,我们就七分。就是赔了银子,也不能落他下风。他们若动手,你们便手硬硬的给我上。”
一时间,脚夫们手里的鞭杆都粗了一圈儿,平阳城周边的麦价也涨了不少。
单飞虎原想的是,仗着自己手下的强悍,硬把韩高枝压下去,却不想韩高枝照猫画虎地反制自己。
于是,派人大道上盯着,见韩高枝收麦的车队过来,便让王一德一伙人也赶车跟着,找碴便打一架,把对方的粮抢过来,如前炮制。
韩高枝照旧到衙门里递状,王鹤年也还是派差役去传人。
单飞虎这边早就备好了说辞,到衙门反诬韩高枝抢了自己的粮,打了自己的人。
王一德还搀着被打伤的兄弟,一瘸一拐到堂上让王鹤年看。
把王鹤年搅得很烦,跟魏程远告表:“主事大人,如此无休止下去,恐生出更大的事端,要不各抓他几个关了,让他们各出笔银子,或许能消停下来。”
魏程远摇手道:“凡事总有是非曲折,怎能各打三十大板。找个事件好好审一审,让他们心服口服。”
王鹤年听出,魏程远是让找韩高枝这边一个破绽惩办一下。
王鹤年这一段时日也看出,韩高枝是豁出去了,若站在单飞虎这边,只惩处韩高枝,将他惹急了,说不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魏程远在后面,让自己出头,单飞虎感谢的是他,得罪韩高枝的是自己。
便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要等个时机。眼前如何平息双方争斗,卑职有个主意,请大人指教。”
说着拱了下手,提高了些声量,“当下他们你跟着我,我追着你,相互抬价、斗殴。粮价之事乃民间买卖,只有斗殴是我刑房之责。若我们专派差役数人,跟至其收粮处,其它一概不管,只在斗殴时出手制止,我刑房亦可得片刻安宁,否则说不定哪天会出人命。狱讼司被他们两家纠缠如此长时日,却越闹越大,卑职怕被上面大人问责。”
魏程远思量了一下,他本意其实也想如王鹤年所讲,两家都给些教训,令他们收敛一下。
但碍于这些年拿了单飞虎太多好处,各打三十大板的话,面子上说不过去。
王鹤年派衙役跟着收粮,也倒是个苟且的笨办法,待寻找机会,略惩办一下韩高枝那边,也就说得过去了。
若要出了人命,少不了把单飞虎、韩高枝关起来一个。魏程远心里冷笑一声,到时也少不了他几百亩良田的代价。
想到这里,道:“就依你的谋划,我们是官府,不要怕他们刁蛮,该办的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