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门走不远,已看见脚店大门挂了纸钱,挑了白幡。
老高问:“这也是主家?”
王进福:“是,桂枝在平阳的第一个家。”
棺椁在脚店门口停下,春红和关锁搀着老两口儿,玉环儿子莫钰披麻戴孝,跪在供桌旁哭喊着姨娘。
当初,姜桂枝是被袁家二老收了干女儿,又嫁给干儿子,钰儿论辈分的时候,袁大婶让叫了姨娘。
钰儿已经十来岁,行三拜九叩礼,王进福说:“钰儿还小,就免了吧。”
袁大叔道:“阳儿未归,这一辈儿就他一个,全由他代了。”
袁大婶喊道:“可怜的闺女,当初跟着进福走,娘哭着送你,而今又是娘哭着送你。”
王进福代姜桂枝向二老磕头作别。
鼓乐声起,抬棺起灵,钰儿大喊着姨娘摔了瓦盆儿。
赵俭跟袁玉环说:“二老这样,你留下,莫再出事。”
玉环道:“我让春红在店里相帮,当无事。”
到了坟场,挨着姜桂枝娘的坟前挖了坑,看着黄黄的新土堆成堆,王进福一屁股坐地下大哭,“丈母娘,女婿没把你闺女照顾好,给我留了个大儿子便又回来了……。”
下葬起了坟头儿,除王进福外,来的都为小,跪着哭喊了一阵。
燃香、烧纸、上供一番,赵俭给了杠夫们一两口粮打发走,又递给老高二两银子。
老高正色道:“老弟你这是何意,埋汰兄弟们不成?”
赵俭道:“大哥,你看兄弟顾头顾不上脚,代我请几位兄弟吃顿便饭。今日平阳城这一圈儿帮了大忙,日后容兄弟慢慢报答。”
老高:“若如此讲,我便先收下。”几个差役也拱手跟着老高走了。
剩下的人又盘桓、伤感了一阵,慢慢往回走。
这一段时日都折腾得够呛,此时反倒像一块石头落地,哀伤里有些淡淡的轻松。
回到脚店拜望袁大叔二老,已是躺在炕上呻吟。
春红在身边看着,抹着眼泪,“我嫁到这边一晃十多年,嫂子回脚店,我们遇上了便有说有笑,只道是个贤惠能干的嫂子,没想这么快便走了。”
莫耀祖:“今日辛苦春红妹了。”
玉环道:“可不是,一晃春红已是俩娃的娘了。”
春红又安慰了众人几句,告辞回家。
莫耀祖:“我们谁也不哭了,大哥与我们都暂住脚店里。二哥、二嫂回去照顾大伯,踏实睡个觉。莜儿家里还有婆婆,也早些回去。”
赵俭问:“莜儿,你来送殡,你家大娘子会不会给你甩脸色?”
许莜儿:“妹每日早晚到她屋里请安一回,三言两语便回自己屋里。便是甩脸色,妹也无感。”
赵俭:“有我们在,断不会再缺衣食。且安心伺候吕老爷,也无需太委屈,有何难事便告于我等。”
许莜儿:“吕府养活我婆婆,我自得当牛做马了。大嫂殁了,二哥、三哥多关照大哥,圆三我再来。”
赵俭道:“明日我去求郝爷勾连,大哥服徭役再容些时日。”
荷儿多年没走过远路,此时已迈不开步,莫耀祖让关锁寻了两顶轿,荷儿、赵俭与许莜儿一起回城了。
玉环强忍着疲惫,“关锁,我在家熬粥,你去买些烧饼和酒肉来。”
王进福慢慢回过神儿来,对莫耀祖说:“你和赵俭两家的好光景,让我一下全给毁了。近千两银子,尧帝爷啊,官老爷吃肉喝血啊!”
莫耀祖劝道:“这些事大哥不用想。咱们在平阳城要好一起好,要衰一起衰。银子的事有我和二哥操办,阳儿回来也不要对他提这些。”
第二日,莫耀祖和王进福到南门外转悠,城南的坟场多,卖石碑、祭品的也就近在南门外。
见一个店门外丢着一块没刻字的石碑,便走进去,却是春红的公爹方柏荣,头发、胡须也花白了一些,身板仍很硬朗。
二人进门作揖,方柏荣忙还礼,“唉呀,贤侄,昨日听着有人出殡,春红回来才知道侄媳妇突然殁了,老汉正说关了店到老哥那里探望。这是咋说的,当初还是我给你二人证的婚,一眨眼你头发也白了,侄媳妇也突然走了”,方柏荣抹了下眼角,“每次碰上,总老远亲近地喊我大叔,这一下便再也见不到了。”
莫耀祖问:“大叔,门口石碑可是你的,我们刻两块。”
方柏荣道:“石匠与我勾连的,往我门前丢一块,大小、碑文告诉他,他刻好送来。”
“明日一早能否刻好?”王进福问。
方柏荣:“用多大的碑,刻何样碑文,我让犬子中元即刻去告知石匠,明日一早前送来。我们两家这么多年谁有事体都没拉下,玉环又是中元和春红的媒人,让他出点儿力正好。”
方柏荣迟疑了一下,“如何一下要两块?”
王进福说:“我丈母娘葬在南面坟场,没像样地修过坟,这回与我媳妇一起立块像样的碑。”
方柏荣:“贤侄,叔问你句闲话,媳妇都是进夫家坟,侄媳妇为何回了娘家坟?于理不合啊。”
王进福道:“大叔说的在理,可我祖坟早没了,以后也和媳妇去。”
第三日,莫耀祖雇了辆驴架子车,拉着两块石碑,方中元也带了筐,盛着香烛、祭品跟着去。
两块石碑栽好,坟修得圆圆的,周边铲得光滑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