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并非井市传言那样吸了便倒,但吸过之后会昏沉,一旦睡着便睡得很死,有的睡梦中被人丢到街上都不会醒。若郝爷中了此招,盐引可能被不知不觉盗走。
屋脊的另一面正对着街,街上的人抬眼就能看见。王正阳跳到紧挨着驿馆的一家客店屋顶,隐在脊后看,那驿馆后院的二层正面是五间房,共三个门,东西厢房也是二层。
王正阳心里想:宫善业断定郝爷等人必住中间大屋。
回到街上,太阳快要落下。两边店铺的门口热闹起来,商旅、脚夫纷纷投宿,店伙计大声招揽着。
郝云一行在街上边走边打问,进了几家大些的客店,问能否将后院包一宿,店家说客已满了。
昨日,郝云舍了客店,多走三里地宿在冶铁所,只对付监史说有重要公务,不便在外住宿。付监史略做招待,众人早早歇息,睡了个好觉。
夏副主事道:“还是官家的地方睡着踏实。这一路走来,我二人都是半睡半醒,快熬不住了。”
一眼瞥见解州驿馆,郝云恍然道:“我们就宿驿馆,不再投店。”
众人进去,郝云亮了腰牌,一个护卫交了官票。驿馆小吏见是府里的老爷来宿,忙不迭打拱招待。
驿馆的驿差把马牵到马厩里喂上,在一层厅堂里让几人坐着喝茶。
小吏问:“几位大人,晚饭若需属下到外面采办,亦可用官票在此抵帐。”
夏副主事道:“多给他几张官票,我们都吃饱些、吃好些。”
官府的人因公住驿馆,可当场交官票,然后一并到衙门结算。若是五品以上官员则无需如此,直接挂帐即可。
王正阳此时已换成了脚夫模样,坐在驿馆对面的人堆里吃包子、喝面片儿汤。
见鲍云豹一行过来,忙低了头喝汤,眼睛的余光看着他们四人住进与驿馆相邻的客店里。
那里无法监视驿馆的大门,却能从客店的二层房间自上而下监视院里,亦可自屋顶轻松进入驿馆。
王正阳想着,莫非鲍云豹一伙今晚也要动手?若他们两下合力,可就难应对了。
此时,宫善业正站在盐池禁墙内的空地上,抱着双臂,冷笑地看着对面。这里虽远,却把驿馆的二层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的人正在驿馆的二层屋顶上往屋里吹药,完后再把芦苇管儿口封死。
待平阳府衙的人吃完饭,回房歇息,会不知不觉中了药,不久屋里的人都会先发困,然后睡得死去一般。
宫善业看着,直到驿馆后院的二层正屋亮起了灯。正如他的谋划,分毫不差。
对身边一个随从道:“亥时一到我们便过去。”说完,与手下一起吃饭去了。
宫善业的人也看见鲍云豹四人入住了隔壁的客店,但宫善业的谋划是待府衙的人沉睡过去,进去夺了盐票便走,就是他们醒了,中了药后也无力抵抗。
若鲍云豹几人今晚也动手,正好李代桃僵,让鲍云豹他们去引官府的追查。
天色将晚时,王正阳回到客店,定了定心神,给了店家俩铜钱,借了笔墨回到自己客房,匆匆写了张字条。
返回驿馆后的树林里,恰看到宫善业的人拿着风葫芦往屋里吹药。
待人走后,王正阳上去看了看,芦苇管口已被泥封死。
梅、夏二位副主事因到了官驿,一下放松不少,多吃喝了会儿。上到后院二层的正屋,天已黑透。
四盏角灯把屋内照得通明,难得有这样片刻轻松。
郝云向门外道:“你们仍分成两班,轮替值夜。二位大人里屋歇息,其余随我在客厅。”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梅、夏二人便里屋去了。
一个裹着石子的纸团飞到廊檐下一个护卫脚边。拔刀喝问一声,冲到楼梯边,下面黑洞洞看不清。
听到动静,郝云先抢了出来,接过纸团,回屋就着灯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两行字:“鲍云豹等四人自风陵渡跟来,在左侧客店。二层正屋被另一伙设了机关,速移他屋。”
郝云暗自发狠,被人盯了这么久,自己居然无所察觉,半路上看到的那人果然是鲍云豹,待今晚擒了他。
“把灯熄了。”
瞬间,驿馆后院的二层楼便隐没在背后树林的幽暗里。
白日的喧闹静了下来,河东盐池门外的大街算是平阳府界的一个销金之地。
凡是金银流动多的地方,便会聚着四方来的各色人等,彻夜喝酒的客商,明的、暗的娼妓还都在活跃着。
宫善业带着几个人一袭黑衣,自盐池的南面而出,避开街上的灯火,进了东面的树林,再顺着小径向北疾行,在驿馆后墙的树林里静静地等待。
子时的鼓声传来,几人上了墙,轻轻跳到驿馆二层的屋脊后。
此时,王正阳坐在右侧客店的屋顶,背靠在山墙的黑暗处,静静地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郝云他们熄了正屋的灯后,所有人悄悄移到了西厢房二层,这里本挂了把小锁,郝云轻轻扭断便进去了。
西厢房是里外屋,郝云命六个护卫守在门后、窗前,让梅、夏二人坐在自己身后,里屋的窗前也布置了两个护卫。
郝云让门开着,双手扶刀正对门口而坐。
鲍云豹要来必是自东厢房那边,而设机关的人必是要从正房下来。
虽是深夜,但借着星光能看清对面的轮廓。今夜他要以自己的一把刀面对一群高手,心中涌起一阵豪气。
陈震四人入店后,到马路对面的饭馆里盯着驿馆里面,看到郝云等人进了二层正房,四人回到客房里商量。
陈震说:“这里地处闹市,若动手露了我们的面目反而不好。再等等,反正他们太阳一落便住宿,依这脚程到府城得近十日,我们跟着找机会。”
鲍云豹:“怕用不了几日我们便被察觉了。我看闹市正好动手,人一乱好脱身。”
任锋:“他们人不少,若强取不能得手咋办?”
鲍云豹:“迟早都一样,总要刀对刀地杀。”
田雷:“咱们听我大哥的。”
陈震:“明日他们应该到夏县歇息,今日若无机会,我们到夏县再做决断。”
鲍云豹:“到了夏县还是今日这般。如此跟到平阳城,我们还来干什么?”
陈震:“依你的话,今晚要如何拿到?”
鲍云豹:“趁他们熟睡闯进去,砍翻几个抢了便走。”
陈震:“那个郝云据说很是神勇,如何制伏?”
鲍云豹咧嘴一笑:“我缠住他,你们取了便走,莫要管我。”
任锋:“你不怕他认出你?”
鲍云豹:“到这种地步管不了那么多,他并不知我栖身何处。”
见三人还在犹豫,鲍云豹淡淡地说:“你们若怕,今晚我自己去拿。”
陈震一看拦不住,“我们商议一下怎样动手……。”
此时,宫善业等人都已在屋顶之上,子时当是药力最强之时。
宫善业刚要摆手下令,却见东厢房处四个黑影悄悄过来。
原来是陈震四人自客店的屋顶悄悄上了驿馆东厢房,要趁里面的人熟睡之时动手。
四人轻轻一跃,便到了正房二层的廊檐下,单手提刀,压低身形,做了个手势猛地撞门进去,却是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自正房屋顶又跃下几人挥刀往里冲,陈震、田雷、任锋一抖手,三包石灰粉“呼”地扑到几个来人的脸上,两下刀锋相撞,叮叮当当一阵。
几个后来者被迷了眼,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立在屋檐之上的宫善业怒喝:“在西厢房。”
宫善业是见单飞虎的人先动手了,正好合力将郝云他们一举杀死,趁乱抢走盐引,却不想被陈震几个反手攻击。
陈震几个却是以为中了埋伏,两下里砍杀起来。只有宫善业看见西厢房门敞着,隐约闪着刀锋的寒光。
那几个黑影听了宫善业的喝令,舍了陈震他们便扑向西厢房这边。
宫善业手下都是亡命徒,就是不死在当下,事若败了,也得死在宫善业手下。
所以,一齐扑到西厢房窗前,纵身破窗而入。
然而,方才刚被石灰一扑还能勉强睁眼,此时已是睁不开了。那个撞碎窗户进来的挥刀乱劈,立马被守在窗前的护卫乱刀砍翻。
这时,陈震与鲍云豹回过神儿来,这伙也是来夺盐引的,抢过来一起往里闯。
郝云挥刀将劈进来的一把刀打飞,抬脚将一个黑影踢飞到楼下,哈哈大笑喝道:“鲍云豹,快来受死。”
鲍云豹心里一哆嗦,原来郝云早知他要来,手上便怯了几分。
一时郝云与八个护卫守在屋内,陈震几个在外面居然打不进去。
宫善业跃下屋顶,站在廊檐下看着眼前的拼死搏杀没有动。
既然自己这边扑了空,说明对方已先察觉了,那么此时当有人在某个暗处盯着他。
又一个人被郝云打到楼下,宫善业向前纵身,犹如大鹏展翅,落到西厢房窗前时,手里已多了把刀,往窗内一挑一领,一个护卫便随着刀飞了出来摔到楼下。
宫善业觉到身后利刃挂着风往章门穴袭来,不似刀风常有的刚猛,却如银针穿空般迅疾难防。
他头也没回,身形略一飘移反手摘桃往后点刺。对方后撤,落到楼梯的另一端,宫善业在黑暗中隐约辨出是个年轻人。
“来吧”,年轻人低喝一声,拧身上了正房的屋顶。
宫善业不等他落稳已跟了上来,却并未出手。
“你既挡我的道儿,报名来。”
对方淡淡回道:“平阳府王正阳前来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