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身离开,不见神色,只见锦衣抖动,一步迈过门槛,就此远去,不再回头。
钱景坐在原地,默默地喝着茶,望着张麟轩杯中何为消散的涟漪,喃喃道“昔日的小乞丐,看来如今是真的长大喽。”
数年以前,北境毗邻之州,灾荒不断,饥民遍野,欲逃难至北境者不在少数,然而南山城城门紧闭,不容一人,以至于骂声四起,至今未有消减。
一群乞丐当中,有个年纪不大不小的男孩,时常钻狗洞溜进南山城,只要遇见吃的,便一股脑地偷走,反正有人在后面帮着结账,行事倒也没什么顾忌。将到手的干粮捧在怀中,再由狗洞钻出,然后将所有食物全部分给肚子饿得呱呱叫的同龄人,虽然得不到一句感激,男孩却乐此不疲。对于父亲的拒收难民一事,男孩虽然不懂,但知道父亲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所能做的仅是管他人一时温饱而已,其余则不奢望。不是对于荣辱的淡然处之,而是从一开始便绝无此心。
一幕幕,有人故意视而不见,有人却看得十分真切,所以后者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管规矩如何,交个朋友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旁人爱生气就生气,与我何干。
相交至今,也算见证了少年的成长,日子过得是顺遂了些,但这是错嘛?谁说有长辈们护着的孩子,就永远都长不大。欺骗之劫,易结易解,在于心之抉择。大不了相忘于江湖,要不就一笑泯恩仇,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要让他亲眼目睹珍爱之物拥有却失去,如此行径,未免太过残忍。
也罢,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三州即便成了乱局,人间鬼道也会太平无忧,不牢任何人费心思量。酆都之鬼,归冥君所掌,但人间之鬼,却归我所掌,谁让钱某上辈子得了个好姓氏,也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面覆铁具,骤然碎裂至地,钱景伸出手指,抹平鼻梁上的一道剑痕,杯中涟漪同时归于平静。
下一刻,钱景黑衣化作红袍,满头皆白发,一柄古朴长剑凭空出现,悬于身前。钱景将之别在腰间,站起身,一闪而逝,再度出现时,已然来到城外山巅。
剑虽未曾出鞘,剑气却早已直指凌霄。
钱景仰头望向天幕某处,奈何受制于天地规矩,无法与天外某人直视,但他很清楚,那人一定就在自己此刻所望着的方向。
“一剑之仇,就此两清。”
铁剑孤立天外某地,默不作声,俯瞰人间大地,静待一个剑修的大年份。眼下这一茬庄稼,长势便极好。
“重返剑道一途,本是喜事,奈何你却不在人间,否则还真想讨教一二,所以说,千万别不回来啊!”
天外,一袭白袍的剑客不由得冷哼一声,“偌大一座剑山矗立前头,先想着如何越过吧。想问剑?可以,但前提是走到我身前来!”
“手中仗剑,开山便是。”
人间作答,天外却没了言语,只见一道璀璨流光,轰然撞向某处,剑气如海浪翻涌,久久不曾平息。
芳槐柳序,酣睡了数个时辰的薛乾突然坐起身来,随手一抓,佩剑自行出鞘,悬于身侧。心念一动,随即也来到城外山巅,眉头微皱,沉声道“钟……不对,你这一世好像是叫钱景,若是记错,还望见谅。出门较少,认人不多。言归正传,你要跟我师父问剑?”
“天剑,薛乾。”钱景一眼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不愧是他的徒弟,一身剑道气机,果然不同凡响。”
薛乾懒得说那些客套话,真心与否都不重要,“这一世你年纪小,所以你先出剑。若是扭扭捏捏地瞎客气,那么换我来也行。”
薛乾左手持剑,作挥剑之姿,似乎下一息伊始,他便会出剑。
钱景作拔剑姿态,轻笑一声,“请。”
竹楼之下,第六层。
环顾四周,皆是坟冢,却无名姓。
中央的一处空地,有人盘膝而坐,正在雕刻佛像,显然没有搭理外来者的兴趣。
对于这位佛雕师一脉的老祖宗,鹿衍自然是知晓其脾气秉性的,所以有些水磨功夫,自然必不可免,但如今城外一战,更令他感兴趣,索性就先放一放再说。
遥望城外山巅,鹿衍笑容欣慰道“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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