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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山巅,剑气纵横,一道道璀璨剑光起伏不定,使得天地间亮如白昼,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以拔剑之姿起手的钱景已逐渐显露出胜势,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恍惚之间,他发现薛乾的右手好似如鞘中之剑正在养意一般,一旦后者将左手剑换作右手剑,双方便极有可能易地而处,胜负之势也由此转变。
借助剑身相撞所产生的威力,钱景身形向后掠去,双方相距约十五步站定。一剑横于身前,剑气随即由收敛,钱景微微一笑,轻声道“以战养战,后发制人的剑道路数,他当年似乎有些瞧不上眼。虽不至于厌弃,想来也不会这般坑弟子才是。”
薛乾神色如常,倒持剑锋而立,有些不耐烦道“打架就打架,哪来的这么多话。”
钱景不禁苦笑道“一来是有些好奇他的选择,二来是如今身子羸弱,真是耗不起,所以便想着抽空喘口气。”
薛乾忽然皱起眉头,似是有些不悦,开口道“放着如此坦途不走,偏要去沾染一些旁门左道。即便你日后能够号令天下百鬼,然而于师父来说,不也还是一剑的事。与其白白浪费数百年光阴,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坚定一个方向。”
钱景并不认同薛乾的“旁门左道”一说,反驳道“天下修行,本应皆为大道,生者可走,难道死者就走不得?修鬼道者,惊才艳艳之辈亦是不在少数,甚至十方阁楼主便有一位,而且还是女子,既然可以凭借此道坐实楼主之位,又如何算不得大道。”
薛乾选择了沉默,然后瞧了一眼手中剑,随即躬步作弹射状,一息尚未结束,身形便激射而出,剑之锋芒直指红袍而去。相较于与人作言语间的争论,薛乾则更喜欢用剑来表述。
钱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剑也随之递出,裹挟风雷之势向前挥斩。
两柄长剑再次相撞,顿时引起一阵轰鸣,高山震动,滚石无数,不由得扬起无数尘埃。
竹楼之下,第六层。
与雕刻佛像之人背对而坐的鹿衍,由于暂时被烟尘遮住了视野,便收回了目光,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眯起眼,笑着问道“若将鬼道喻为羊肠小路,你觉得如何?”
这位佛雕师一脉的老祖宗依旧默不作声,盘膝而坐,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片刻之后,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人仍在盯着自己,于是才开口说了一句,“生者逆死喻大道,死者逆死则为笑话。”
鹿衍闻言便来了兴致,继续问道“何以见得?”
面容消瘦的老者不得已停下手中动作,耐着性子与身后的那一袭青衫解释道“万年以前,十方阁楼主传天下众生修行之法,所求之事,无非自由与平等两者。前者其实已经做到了,屋檐之下,只要低头,在躲雨之余,纵声高歌或者饮酒作乐皆毫无问题,奈何安稳日子过得久了,总会有一些人不知足。贪嗔痴慢疑,乃世间五毒。一个贪字,便令人欲罢不能。人之一生,不过百年,少壮老幼,各安其时,行至末路,一死可谓解脱。了无牵挂地离开也好,心有不甘地辞别也罢,都属自然之道。欲求长生,不愿腐朽,岂不正是逆自然而为,如此便是最初的大道。”
鹿衍不由得冷哼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老者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所谓修行,难道不就是窃天地生机为己所用?始末皆如此,夫复何言。十三先生纵览古今,又何尝会不知,与其作智者,不如为愚人。其实哪有什么大道可言,修行?修个屁啊。”
鹿衍面无表情,“继续说下去。”
老者轻叹一声,满眼皆是失望之色,道“若世人修行皆以求长生为大道,那么生者逆死岂不正中下怀。不过死者逆死嘛,便不失为一场笑话。死便死了,何必为难自己,又恶心别人。人间也好,地界也罢,皆是生者界,若求死者之疆域,去酆都便是。”
鹿衍思量片刻,问道“这么说来,人间不得有鬼?”
“阴阳之分,天人之隔,三者之间最理想的状态,难道不就是各行其道,互不干预?就如同我们十八人一样,各居一层,各忙各的。半甲子的安稳,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
老者忽然发笑,待略显诡异的笑声终止后,他便再没了言语。
鹿衍站起身,环顾周遭神色各异的佛像,心绪繁杂,甚至有些不宁,以至于心湖泛起涟漪,一身气机如浮云般时聚时散开。
老者又突然开口道“随缘就好,莫要强迫自己去做成这种事。若有此心,百害而无一利。”
鹿衍沉声道“你是……老头子?”
老者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也可以是你的一梦。”
鹿衍默不作声,眼眸中似有冬雪骤降,得来万重寒意。
“恼羞成怒?着实没必要,只能说我这一层并不适合由你来解。”说罢,老者伸手指向远处的一尊佛像。
鹿衍扭头瞧去,只觉得那佛像面容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何处见过。
“倒是忘得干净。”老者没好气道,“那一双略显突兀的桃花眼眸,想当初可是废了我不少功夫。所求所想,皆源自于他,无论你如何去争,最终也留不住。”
鹿衍眉头紧锁,“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