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凌峋竟当真是天地不容,神仙难忍。
但那又如何,他也看不上他们。便是世间万物俱都毁灭也及不上燕闲一丝一毫。
凌峋知道后续的发展并不慌乱,还有功夫贪婪地用意识感知描绘着燕闲的背影,将每一寸都深刻的印入脑海。
皇帝却是被燕闲这又似童言无忌又似义正言辞的质问激怒了。
他面色已经沉如黑墨,眼中闪过的皆是杀意。半晌,他竟是笑了。
皇帝收回了走向凌峋的脚步,状似饶有兴致地问燕闲:“可我今天一定要杀他,你又待如何?”
四周是虎视眈眈的兵士,利刃的寒光在阳光中闪烁,森森然的杀气遍布着庭院。这些日子里思考过的那些问题一一在燕闲脑海中闪过。
她的手握上了剑柄。
燕闲还是没有想明白皇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大人,包括自己一直认为无所不能的爹爹都要屈服在它的脚下。明明它内里藏着那么多的肮脏和压迫。
燕闲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战胜它。
但燕闲想,她并不想屈从与它,憋屈无趣的生活不适合她,她不想认同错误的东西,也不想拱手把自己伙伴的性命交给一个害他的坏人,没有人活该无错而一生不幸。
所以她不能让,她要战。
小小女童握着剑的样子几乎要逗笑了皇帝和两旁的军士内侍。
这把剑也就成人的半臂长,比之匕首也就长了一点,更何况它压根没有开锋,只是挂在儿童身边的装饰玩具而已,她这样一本正经握剑的样子岂不惹人发笑。
他们笑他们的,燕闲的目光却是一往无前,直看得皇帝心生寒意渐渐笑不出来。
心中的怒火再次被添了把油,燕闲的面容再不能勾起他的一丝怜爱之意。
皇帝收敛了笑容,寒声问燕闲道:“今天我若是杀不了他,我就杀你全家。你是让,还是不让!”
什么?卑鄙!
燕闲心惊之下转头看身后的家人。燕宁同妻子刚刚情急之下已站起了身,如今和燕幸一起三人正紧密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看着她。
燕闲看出了他们眼中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和害怕,但那三道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请求,没有压力,有的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和爱护。
昨日梦境中的种种情绪重又翻涌上心头,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如时间在敲着通往死亡和离别的倒数鼓点。
燕闲又低头看向凌峋。
此刻的凌峋已经挣扎着半坐而起,他的腿不能动弹,这已是他活动的极限,他好像感受到了燕闲的目光,那双眼虽仍无神,却像是注视着她。
凌峋笑着开口说了和前世一样的话:“我没关系的,怎么做都好,我不害怕的。”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时常在他梦里反复回荡的话。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燕闲闭了闭眼,回头再面对皇帝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她看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好胆!”
皇帝简直难以置信,他想不出燕闲哪来的胆子,也不明白燕宁这么聪敏会辨局势之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又为什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放肆至此。
燕闲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知道,她其实没有路可以选。
交不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会死,交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就能活了吗?
未必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燕闲喃喃自语着抽出了玲珑小剑,惊惧从身体内被逐渐排除,呼吸越发平稳,握剑的手变得沉稳从容。
她又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圣人不仁。
她和她的家人本就没有什么活路。
苟活?
燕家人从不屑苟活。
她手中有剑,前路就在眼前,没有路就劈开一条路,生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来战!
杀意竟从这小小女童身上迸发而出,皇帝惊慌之下连退几步,内侍护着他退入军中。
一声令下,本来列队两旁的军士一拥而上,血战一触即发。